凯亚身影瞬间消失在树林间，下一秒就出现了树林的另一处，手里也多了一直不断挣扎的兔子。他身上的深蓝晶体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，过了会才黯淡了下去。
他提着兔子的两条腿，冲着正在拉弓瞄准的迪卢克十分刻意地晃了晃，手臂上的晶体在光下反射着白光，“迪卢克老爷，我已经抓到它了！”
“那就回去吧。”迪卢克收起了弓，转身就走。
凯亚顿时有些泄气，拎着兔子跟在后面走着。
即便看见他动用了和魔物一样的瞬移能力，迪卢克的表情也是这样平淡到了极点。
迪卢克已经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，除了每天和他在山上消磨时间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做，他已经弄不明白迪卢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。
中间的时候，迪卢克独自下过山一次，回来后找他要了一些血液。他拿着刀子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半天，打算找个血管粗点的地方划，小伤口很快就会被他浓稠的血液堵塞。结果迪卢克直接拿出来抽血的专用仪器，让他准备下刀的手徒劳地收了回去。抽出来的血液呈现和晶体一样的深蓝色，浓稠得完全不像血液，落到玻璃管里，大概十几秒后，液体里面就会冒出一些闪烁的光点，看起来像是微型星空。
他抽完，也故意在迪卢克眼睛前面晃了很久，迪卢克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毫无波动。
他身上的绷带已经全部拆掉了，只是用洗干净的绷带包裹了下右眼。
迪卢克依旧视若无睹。
回到小屋之后，凯亚熟练地把兔子处理完了，屋前空地上迪卢克也已经生好了火，火上驾着一个小锅，锅里的水也快煮开了。
他把处理好的兔肉给迪卢克端过去，接下来的步骤就全部交给迪卢克了。毕竟，总会有那么些人做的饭菜莫名就是会比自己做的好吃。
“等会就好了。”
迪卢克盖上锅盖后，两人就坐在一旁一起沉默地盯着火堆，木头在火里发出细微的燃烧的声音。
凯亚清了清嗓子，打破了沉默，“迪卢克老爷，你到底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？总不能是为了来山上野炊的吧。”
“葡萄。”迪卢克回道，“我听说这里的野葡萄非常有名。”
“啊？”凯亚愣了下，然后笑了起来，“迪卢克老爷，原来你是来这里找酒的啊。这里的野葡萄可不适合酿酒，酿出来又苦又涩，根本不好入口。你等等，我这里正好有成品。”
凯亚起身去了山洞，在黑暗中如能见物，很快就提着两坛酒回来了。
他回来时顺便去屋里摸了一个茶杯，回到火堆旁，掀起酒坛的酒封，往杯里倒了满满一杯，然后递给了迪卢克。
“我这只有茶杯。”
他眼看着迪卢克接过去喝了一口，然后就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杯子。
“确实，非常酸涩。”
“哈哈！我就说吧！”凯亚笑道，“老爷，你这趟可是来错了。现在这个光景，这野葡萄酒也能算好东西。可是等到生活变好了，这个就算请人都没人喝。”
“不过，它的香气很好。”迪卢克在杯口嗅了嗅，“是在种植葡萄上从未闻到过的味道。”
“再好闻，口感不好也很难说是好酒呢。”凯亚端起坛子咕咚了一口，“还是说，迪卢克老爷打算找个厉害的酿酒师，把这苦涩的野葡萄酒也变成佳酿。就算能成为佳酿，从璃月到蒙德的运输成本也太高了，迪卢克老爷，你这简直就是在做慈善。”
说着，凯亚明显怔愣了一下，讶异地看着身旁的迪卢克，很快就理解地笑了笑，往嘴里又猛灌了一口酒液。
这不就是在做慈善吗.....
“迪卢克老爷，您可真是个好人。”凯亚真心夸道。
“哼，从你嘴里听到夸奖我的话，可真奇怪。我这可算不上慈善，我已经和飞云商会签好了合作协议，璃月的事务自然是由璃月人完成，璃月七星也答应了给我们提供一些便利。”迪卢克又喝了口杯里的酒，“何况，这野葡萄不止可以用来酿酒，酿好的酒液用来调酒也是好的选择。在迪奥娜的手上，绝对能成为惊艳的美酒。”
“等等！”凯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，“迪奥娜应该是猫尾酒馆的调酒师吧，而且她不是最讨厌你了吗？怎么可能帮你调酒。”
迪卢克顿了下，淡淡道，“猫尾酒馆已经没了。”
凯亚瞳孔瞬间缩紧，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迪卢克，强行压下去声音里的颤抖，“是...吗?”
“嗯，战争里，小酒馆根本无法维持经营。何况在战争的第三年年末，蒙德城差点彻底失守。”迪卢克平静地叙述着，“城外的植物全部枯萎了，城里几乎成了废墟，作为重点进攻对象的骑士团大楼几乎被夷为平地，西风教堂最后只剩下一半，风神像被拦腰截断，神像砸落在地，碎石崩落了一地。风龙特瓦林被砍掉了一只翅膀，坠落时直接将蒙德城门整个压塌。我们无法轻易地挪动它，所以选择其他地方修了一个新的城门。”
凯亚感觉到有些难以呼吸，他干涩的嗓子紧绷着，张了张嘴，想要说话，却只发出几声急促的漏风声。
他用力地咽了几口唾沫，紧绷的嗓子才放松了一点。
他拼命地吸了几口气，终于问出了口。
“迪卢克，为什么不杀了我？”
迪卢克知道自己听到了某些埋藏已久的隐秘之事，他站直了身体，同样正视着男人的眼睛。
“凯亚·亚尔伯里奇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骗子。”
男人没想到迪卢克会给出这样的答案。
“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，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诚实的时候。那天正好下了一场暴雨，道路泥泞，有些道路已经被水淹没，难以通行。父亲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问题，所以回得比往常更晚。我下楼迎接父亲时，父亲正好进屋，刚把收好的雨伞交给等待已久的爱德琳。他当时正低着脑袋跟在父亲身后，身上裹着一张毛毯，头发还湿漉漉的，眼睛四处张望打量着，里面写满了不安和惊慌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被捡回来的流浪猫。”
“父亲把有些胆怯的他带到我的面前，将我们的手叠在一起，紧紧地包裹在他的大手中。父亲的手很温暖，凯亚的手就像冰块。我记得父亲对我说，‘迪卢克，他是凯亚，今后他就是你的兄弟了。’”
“凯亚融入得很快，他没用多久就得到了酒庄里所有人的喜欢，毕竟没有人会讨厌嘴甜又听话的小孩子，何况...,”迪卢克停下认真想了想，说道，“何况，他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。只不过，我当时总感觉他有些异样，所以我开始观察他。然后我发现了，他是在故意讨好着所有人。那幅小心翼翼的样子，就好像如果不这么做，如果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，特别是父亲和我的喜欢，他马上就会被再次抛弃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他总是会跟在我身边，脸上时刻挂着笑容。在难以被人发现的时候，眼里就会露出某种渴望，似乎在期待着有人去接近他。可是，等到你真正要触碰到他的时候，又恐慌得身体都有些僵硬，像是在抗拒着你。”
“这种性格，可真是糟糕。”迪卢克靠回树上，轻呼了口气，“他是我的兄弟，我要照顾好他。当时的我，一心只想要改变这种状况。所以，我抓住了他的手，承诺着，不管什么时候，发生了什么事情，我都会拉住他。自此以后，凯亚才真的放松下来。”
“只不过，这个承诺很早之前就被我们抛弃了。”迪卢克说，“父亲逝世时，本就悲愤的我根本无法容忍最后一位亲人的背叛。凯亚也从不会谅解自己，难以接受他人的原谅，偏执地似乎马上就要粉碎自己，得到自己应有的下场。甚至于，那场决裂，我的愤怒，最后我们打到遍体鳞伤，反而更符合凯亚的所想和所求。所有的一切都在偶然中，成为了必然。”
“最后那天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跑到我的酒馆来喝酒，厚着脸皮地说希望我能加一些下酒的菜，还说希望今后能实现午后之死畅饮的梦想。他一直喝到了酒馆打烊的时候，喝得烂醉，带着醉汉常见的傻笑，跟我说了声再见，摇摇晃晃地就走出了酒馆。”
“第二天，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凯亚就失踪了。与此同时，教堂墓地失窃了，一具带着不少饰品的尸骸上丢了一枚戒指。后面证实，那枚戒指是一枚古老的钥匙，风神巴巴托斯对它施加了幻术让它看起来像个戒指，然后戴在了这具毫不违和的骸骨上。”迪卢克说，“第二天，我收到了第一封信件。即便用的不是蒙德的文字，可再怎么改变书写的笔迹，他书写时的那些小习惯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改变过。我看完信件的内容后，就知道我错过了拉住他的最后机会，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。此后，我又收到了很多封信件，虽然文字陌生，字迹却依旧熟悉。”
“他是个极度矛盾的家伙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，一边选择了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，一边却依旧将这些秘密和情报都告诉了我。通过我，整个骑士团甚至整个联军都知道了这些消息。如果凯亚在的话，他估计只会一贯油嘴滑舌地说，收集消息，这可是骑兵队长的职责。”迪卢克垂下眼睑，“我知道联军里很多人都在说，虽然凯亚是我的义弟，可是凯亚是凯亚，我是我。这不是我的过错，不需要这么卖命地去战斗。我不需要为凯亚的过错去承担什么，负起什么责任。其实，即便对面不是凯亚，我也会选择战斗，我从不希望蒙德会毁于战火。可是，对面是凯亚，是我的兄弟，我的亲人，我更不能懈怠、放松和坐视不管。如果所有人都把自己和别人撇得一干二净，那么亲人到底是什么呢？”
“他就是我的责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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