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天，到来了。
凯亚好好地坐在办公室里，下一秒他就痛苦地呻吟了起来，十指攥紧，呼吸急促。他感觉到右眼刀剜似的疼，温热的液体流淌在他的脸颊上，弄得脸上痒痒的。他伸手摸了一把，满手都是猩红的血。
“嗯…唔…”凯亚疼得低声地哼哼着，不停地喘着大气。他的手颤抖着往自己口袋里摸来摸去，最后摸到了一张小小的布条，边缘不规整，有些絮絮的纤维，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。
他紧紧地攥住了它。
不知道持续了究竟有多久，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，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拉长，每一分钟都无比煎熬，结束似乎被放在了遥不可及的远方。
直到他感觉浑身火一般烫，大脑开始晕晕乎乎的，视线里的一切慢慢地黯淡了下去，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声音逐渐低不可闻。
好累……
他想要闭上眼睛，顺应那股晕眩感睡去，就不会如此痛苦了。
凯亚，你会没事的！我会带你去找医生！
他恍惚间感觉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，见到了迪卢克，比现在年轻许多的迪卢克，正在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。
你在发烧！
他这时又感觉自己其实是躺在泥水里。大雨瓢泼而下，打在他的脸上，所以脸上才会黏糊糊的。雨水掉进了他的眼睛里，所以才会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他沙哑地说着，“迪卢克，我感觉有点冷。”
他又听到了琴的声音，“凯亚，你没事吧？你和迪卢克……，没事，好好养伤。”
“我相信你，凯亚。”
相信？
他在黑暗中，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他看见了辉煌雄伟的巨大城池，永夜的天空中有七色流星滑落，重重地撞击在城池上。宫殿崩塌，街道被掀飞，人们四散而逃。他们很快就跑不动了，凄厉地哀嚎着，融化成一道道蠕动的黑色阴影，就像是泼溅在白墙上的一点点丑陋的黑色泥渍。
他看到一个男人紧抓着他的肩膀，眼里满是希冀和深不见底的仇恨，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，而后又变成了怒目圆睁的狰狞的脸，背叛者！你破坏了我们的一切！你该死！
他仓惶而逃。
他跑进了一副悬浮在黑暗中的风景画，视线豁然开朗。
他看见了蒙德一碧如洗的蓝天，白云懒散地飘过，看见了一望无际的草地，矮矮的草丛里经常长着各色的小野花。不停转动的风车，永不停歇的微风，翠绿的葡萄藤在风中飘摇着藤叶，澄澈的湖水中有成群的鱼儿。带着风之翼的人们在充斥着花香、果香和酒香小巷里飞来飞去，有人赶着前往大促销的商铺，有人采着房顶的慕风蘑菇回去吃，有人在酒馆里一醉方休。年少的迪卢克拉着他从城中跑过，对着他灿烂地哈哈大笑着。
画面碎裂开来，像是被一柄巨锤敲碎的镜面。
雨又下了起来。
他看见迪卢克在雨中抱着浑身是血的高大男人，脸上有泪水滚落。
他见到了迪卢克在暴雨里怒火不灭的双眼，听见自己嘶哑难听的喊叫声，迪卢克，成为我的枷锁吧！
他看见了迪卢克的冷脸，眼睛就像两颗微冷的鸽血红宝，正在沉默地注视着他。迪卢克什么也没有说，但是那双内藏火焰的红色双眼已经看透了他的本相，在自身所直视真实之下，永远地看着他、盯着他、防备着他。
迪卢克有时又变成了翱翔天空的赤之鹰，变成了燃着火的夜枭，红色羽毛里抖落着明亮闪烁的火星。
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脑子里面打仗，它们都想压倒对面，占据胜利，最后却一个个逐渐力微。
只有背负夜枭之名的赤之鹰，用锐利的鸽血红的双眼，在黑暗里始终审视着他真实的一切。
他半梦半醒着，在这双始终凝视评估他的火红双眼里，安心地睡着了。
直到夜极深了，凯亚被骑士伍德叫醒了。
伍德兴奋地冲进办公室，大喊着，“凯亚队长！队长！游击小队传来消息，所有的地脉之花都恢复正常了！”
凯亚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，连忙追问道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地脉之花恢复正常了！队…队长？”伍德兴奋的声音忽的失了常，“队长，你的脸上全都是血！你没事吧？”
“嗯，没事。”凯亚摸了摸自己的脸，手指下摸到的是血痂凹凸不平的表面。他起身朝外走去，嘱咐着，“伍德，让大家不要放松！战争还没有结束！”
“是，队长！”伍德肃然道。
“让他们好好遵守战时秩序和条例，庆祝要放在胜利之后！我先去洗把脸。”
凯亚转进了卫生间，站到洗手池前，解下来脸上的绷带，扔进了垃圾桶里。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脸，拧开了水龙头，捧起水往脸上泼，倒了些洁手用的清洗剂，毫不讲究地涂在脸上，然后用力地揉搓起来。
他很快就把血痂清洗干净，然后掏出一卷干净的绷带，往自己右眼上利索地包扎好，随后就出了卫生间。
事情的结束比凯亚想象中简单了无数倍，他望向天空时，那颗血红的小月亮已经干瘪了下去，如同失去了水分，只剩下一张皱巴巴的干裂肉皮。
它丑陋的皮囊抖了抖，发出一声刺穿耳膜的悚人尖叫，轰地落下了。
它甚至没能落到地面，就被狂风烈火和雷电湮灭在了天空中，灿金色的巨大天星包裹着它的灰烬，落向了遥远的天际。
凯亚久久地望着那颗金色的流星，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。他哈哈大笑起来，笑出了泪花，鲜血再次淌满了他的脸颊，嘀嗒落地。
原来这就是神明啊！人力所不能撼动的巨石，就这样被他们吹成了飞灰。
早已覆灭的故国，也是如此粉碎成了尘土吧。
一切结束得如此仓促，就像是一场盛大的闹剧。
可是，他知道，幽灵还未死去。
它会在淤积的仇恨里，在尸体的灰烬里再次重生。
这只是一个开始，还远未结束。
接下来的一切，简单了很多。
魔物们强化的身体恢复如常，失去的神智恢复了少许。胆子小的魔兽已经慌不择路地跑了，胆子大的魔兽接受了一阵毒打，也就一哄而散了。尤其是那些虫子们，变回了原来那副胆小的模样，被琴团长带人轻松地赶回了山里面，阿贝多请求琴团长给他抓几只当作研究材料的要求也得到了满足。
愚人众像是要找回什么似的，一直在野外游荡狩猎。
除了西方战线，其余三线也只剩下重复劳动的扫尾工作。
一切结束了。
凯亚听着满城的欢呼声，蒙德城彻夜不眠，灯火通明。
教堂的墓碑上摆满了蒙德人送来的鲜花和美酒，伤员们状况也在逐日改善。有人还想偷跑出去买酒喝，被回到蒙德的修女们全都赶了回去，最后得到了蒙德第一偶像芭芭拉的专场演唱会。
人们拿出了家里储存已久的佳酿，在街道上不分彼此地一起喝，就着不知道谁家的下酒菜一起下了肚。他们欢笑着，搂着身边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，蹦跳着没有章法的舞蹈。
微风从夜色中而来。
凯亚站在骑士团的大门口，望着热闹的城中景象，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。他已经把骑士团的骑士们全都赶去参加庆典了，这是个值得每个蒙德人庆贺的时刻，让他们留在骑士团加班未免也太不人道。
他也想喝酒，可是工作还远没有结束。
凯亚叹着气，善后工作还有一大堆呢。
凯亚又趴在桌上睡着了，这么多月下来，他已经习惯了。他睡得非常安详，什么也听不到，只有温柔的风声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过。
一夜无梦。
凯亚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鸟的啼叫声，风还很凉，没有感觉到阳光，应该是刚到清晨时分。
他在微凉的空气里瑟缩了一下，准备再睡一会。
有人给他盖上了一件衣服。他小声说着道谢，“谢谢你，伍德。”
给他盖衣服的人顿时停住了，空气都感觉更冷了一些。
“迪卢克？”凯亚睡懵的大脑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。他立刻清醒了，抬起头看了过去，一眼就看见了迪卢克一如既往的冷脸，好像瘦了一些，皮肤也苍白了很多。
他心里沁出些难察的喜悦，“迪卢克，你怎么回来了？”
迪卢克冷着脸，没说话，只是把手里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。
“谢谢。”凯亚厚着脸皮接受了，准备说些话缓解下尴尬。
迪卢克却突然伸手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用力揽了起来，他猝不及防地撞在了迪卢克的身上，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。
迪卢克，在抱他？
凯亚呆住了，不可思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，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般。他犹豫了片刻，试探着抱了抱迪卢克的腰，反复着确定了什么后，才把人紧紧地搂住。
他把自己的脑袋压在迪卢克的肩膀上，忍不住想着，瘦了好多。
迪卢克只穿着里面的马甲和衬衣，衣服已经不贴身了，有些松。他们身体贴着身体，肉贴着肉，他能感觉到迪卢克衣服下消瘦的身体，身上的脂肪似乎被消耗一空，皮下只剩下肌肉，却越发坚实有力。
他还闻到了迪卢克身上沐浴后的清爽气息，忽然想到自己已经熬夜几天了，没洗澡没换衣服，估计身上已经臭掉了。
凯亚都不敢想，脸上有些羞赧。他正想说两句话，就疼得面色有些发白，咬着牙也没出声。
“胃疼？”迪卢克发现了他的异样，用牙齿轻轻咬住手套的食指，脱掉了右手的手套。一只伤痕累累的手在他身上滑动着，然后捂住了他的胃部轻柔地按揉着。
“药在哪里？”
迪卢克的手很暖和，揉着也很舒服。可是听到这个问题，凯亚只能无言地张了张嘴，他总不能说不知道吧。
迪卢克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，面色有些黑，“所以，你从最开始就没吃药？”
凯亚刚想要狡辩，想到有句话叫抗拒从严，迪卢克老爷的从严非常可怕。他现在可不想在风头上和迪卢克对着干，只能垂头丧气地承认了，“忘记了。”
迪卢克面色更黑了，“早饭呢？”
“刚醒，还没来得及吃。”
“呵……”迪卢克叹了口气，“那我们先去吃早饭。”
“哈哈哈！”凯亚干哑地笑了几声，难得支吾了起来，“这个，今天食堂不开，我让他们都参加庆典去了。”
迪卢克沉默了，只是一手抱着他，一手还在缓慢地揉着他疼痛的胃。那一对鸽血红的瑰丽眼瞳在晨光的阴影下，或深或浅，浓得深邃，浅得透亮，在明暗交界处变幻出彼此交融的惑人色泽。
凯亚目光有些躲闪，解释着，“我今天本来打算去猎鹿人吃。”
“猎鹿人今天休息。”
凯亚表情一滞，迪卢克说得没错，甚至于休假的事情还提早和他报备了。他想了想，放弃了，“我还有饼干和面包，迪卢克，你要来点吗？”
迪卢克皱起了眉，“所以你打算就靠面包和饼干过一天？”
我没有这么说！凯亚在心里反驳着，虽然这是事实，反正日子都凑合着过了这么久了，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。
迪卢克又叹了口气，“我去做早餐。”
凯亚不太相信地眨了眨眼，见到迪卢克出门要走，才意识到迪卢克认真的。他连忙跑到门口，对走廊上的迪卢克大喊道，“迪卢克，我想吃野菇鸡肉串！”
回答他的只有不容置疑的一句。
“在我回来前，你给我好好躺着。”
在听到门把手转动声音的瞬间，凯亚抓着肩上披着的外套，从办公桌飞快地跑向了角落的沙发。在还差一步的时候，他看见迪卢克的脸从门后出现，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，脸色立马就沉了下去。
凯亚装作无事，小步走到沙发边上，坐了下去，一边为自己称得上乖巧的举止感到讶异。他真的不擅长应对这个样子的迪卢克，都多少年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了，弄得他动作都有些局促。
迪卢克沉着脸，把餐盘摆在他的面前，“我走之前跟你说的什么？”
“躺好。”凯亚沮丧地低下了头。
迪卢克看着那颗呆毛都萎掉的脑袋，眼里隐约有些无奈的神色，催促着，“早餐已经端来了，快点吃。”
凯亚立刻喜笑颜开，彷佛前一秒那个表情有些可怜的家伙不是他自己。他看了眼餐盘，有一碗萝卜时蔬汤，还有煎蛋、标准土豆泥以及白煮蘑菇、白煮鸡肉？
他咽了咽口水，“迪卢克，那个，野菇……”
身边的沙发一沉，迪卢克在他身边落了座，语气不善，“你觉得你现在能吃烤串？”
凯亚想回答当然可以，最后还是闭嘴了。厨子是天，厨子是地，迪卢克老爷不只是天地，还是他宝贵的灵魂——午后之死。
他拿起勺子喝了口汤，眼睛一亮，又把一整块萝卜塞进了嘴里。萝卜已经炖得软烂，配着鲜美的肉汤，是暖和和清甜的味道，好吃！可不像是蒙德的做法。
“味道还行的话，就多喝点。这是我在璃月游历借住在一户农家时，农家的老婆婆教我的。她家的老爷子身体很健朗，天天都会扛着锄头收拾菜地。只是从前还很贫穷的时候，老爷子总是吃冷水泡饭，配上腌制的绝云椒椒下饭。年纪大了后胃总是不好，老婆婆就经常给他炖白萝卜汤喝。”迪卢克淡淡地说着，“按照璃月人的说法，白萝卜养胃。”
那三年吗？
凯亚还是第一次听到迪卢克对他提起游历的事情，而且还说出来这么长一段话。
他目光闪烁了一下，手指紧紧地捏住了勺子柄。
舍弃神之眼的迪卢克就带着一把大剑，在提瓦特大陆上独自游历了三年。他都不用想，也能知道和他一样骨子里是个疯子的迪卢克，在这些年肯定做了很多疯狂至极的事情。四年后，裹着黑袍的红发男人背着一柄陌生的沉重黑色大剑回到了晨曦酒庄，浑身寒气四溢，带着股杀果决的冷肃气息，步履异常沉稳。
他在树荫下远远地望着，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不一样了。
“挺好喝的。”凯亚干扁扁地夸了一句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。他只能盯着食物来缓解自己心里异样的情绪，手上灵巧用勺子把煎蛋分成小块，然后把每种食物都用勺子舀起来尝了一遍。
迪卢克的烹饪技术还是那么出色，和记忆里一样好吃。
凯亚吃了几口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转头问道，“迪卢克，你吃了早饭吗？要来点吗？”
“嗯，吃了一点。”迪卢克说着，动作自然地接过了他手里的勺子，舀汤喝了一口，眉头蹙了蹙，“是不是有点咸了？下次我少放点盐。”
这是我的勺子……
凯亚在心里偷偷地说，眼睛盯着那柄易主的勺子，嘴上却是附和着，“没，我觉得刚好。”
接下来的早餐时间，凯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，还以为自己活在梦里。
一柄勺子，两人轮流着来用，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，还把他准备拿来应付三餐的面包全部吃掉了。迪卢克的手最后伸向了他那几罐小饼干，曲奇饼干、苏打饼干，各种味道的夹心饼干。迪卢克给他递过来一片饼干，他连忙摇头，说自己已经吃饱了。在迪卢克的目光注视下，他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，然后就进了迪卢克的肚子。
凯亚看着带着他牙印的饼干被迪卢克吃掉，感觉大脑更糊涂了。
最后的最后，他的小饼干全部被迪卢克吃完了，剩下几个空空的罐子。
凯亚看着空掉的饼干罐，里面只有些饼干碎屑，又看了看迪卢克。迪卢克眼眸半垂着，在眼下打出一片浓郁的疲惫阴影。
他起身，被迪卢克用力地拉住了手腕。
“你要去哪？”
“我要去办公室拿点东西。”凯亚说。
“一起去。”
“好。”
凯亚推开自己多日无人的办公室，蹲在办公桌前，从抽屉里摸出来两盒肉干，迪卢克伸手接了过去。他又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盒巧克力，还有一盒糖果，然后关了抽屉。
他们带着小零食回到团长办公室。
凯亚拆开一盒肉干，塞到了迪卢克手里，“我找清泉镇的猎人订的猪肉脯，迪奥娜推荐的好手，应该很好吃吧。”
迪卢克也不多看，直接拿起肉干放进嘴里，慢慢地咀嚼着。
凯亚看着迪卢克几乎没有表情的脸，他能感觉到，迪卢克应该是觉得好吃。迪卢克看着动作很慢，咀嚼得非常仔细，可是一眨眼，肉干就空了一大半。
凯亚状似无意地问道，“迪卢克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迪卢克顿了下，接着说道，“今早。”
果然如此。
凯亚神色复杂，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。他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迪卢克慢慢把肉干吃掉，仔细地打量起来，迪卢克脸上清瘦了很多，眼底泛着青黑，苍白的皮肤下甚至透出些蓝紫色的血管。手上的伤疤看着也更多了，有些似乎才刚掉了血痂，还泛着嫩粉色。
两盒肉干很快就空了。
凯亚这才回过神来，“迪卢克，你要再来些其他的吗？”
“不用了，差不多了。”
凯亚剥了颗糖果，递到了迪卢克嘴边，“葡萄软糖。”
迪卢克就这只蜜色的手，直接把糖含进了嘴里。中间他的嘴唇在手心蹭了一下，就看见这只手五指不自然地紧缩，立刻跑掉了。
“我先工作了。”
凯亚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有股奇特的情绪驱使着他站了起来，两步并作一步，直接溜到办公桌边上去了。
凯亚一看到文件，神情就变得无比专注。直到他发现迪卢克搬了张椅子放在他身边，贴着他坐了下来，他身体不自然地僵住了。
“我帮你。”迪卢克分走了一部分文件。
“迪卢克，你先去休息。”凯亚用力按住了文件。
“等会吧，我们一起。”迪卢克语气平淡得理所当然。
凯亚眼睁睁地看见文件被迪卢克抢走。等他反应过来迪卢克究竟说了什么，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热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这句话抓挠得有些难受。他用余光看了眼迪卢克，迪卢克已经认真地看起了手里的文件。
这时，他才偷偷地舒了口气。
他，凯亚，向来只有别人接不下他的话的时候，没有他接不下的场面。可是，他真的应付不过来这样的迪卢克。
中途，凯亚的胃还是会时不时疼起来。迪卢克会停下手上的工作，帮他缓缓地揉着胃部。后面疼得厉害了，迪卢克面色就难看了，直接扯开了他的衬衣下摆，伸了进去，温热的手贴在他的皮肤上。
凯亚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，可看见迪卢克那双情绪不佳的双眼，还是老实地任由迪卢克揉搓了。
迪卢克的工作效率依旧很高。
凯亚感觉今天一上午就处理完了大半天的事情，胃也断断续续疼了一上午。中午他依旧在低头干活，迪卢克直接执行抗拒从严，把他一把扛到了沙发上。
停下工作，人也就整个泄了气。
凯亚瘫坐在沙发上，随便迪卢克怎么揉捏，都已经没反应了。
迪卢克嘱咐他不许乱动，带走了早上的餐盘，出了门。
过一会后，凯亚看见迪卢克端回来了一个新餐盘，上面堆满了各种食物，其中最诱人的就是那个三层高的堆高高了。
本来不热衷油腻食物的他，此刻看着也有些咽口水。
他很久没吃过迪卢克做的堆高高了，肉嫩汁多，土豆软乎，奶酪又香。一口下去，这热量爆炸的浓郁口感，毫不夸张地说，整个人都能幸福起来。
然后，凯亚就眼看着迪卢克在他面前放了一碗南瓜汤，一份山药泥，小份的肉酱面，然后依旧是水煮的蘑菇、蔬菜和鸡肉，迪卢克还帮他象征性地用它们，给他串了两串蘑菇鸡肉串。
“迪卢克，我……”凯亚眼馋地看着迪卢克盘子里的肉。
“你什么时候好了，什么时候再做给你吃。”
凯亚得了保证，就耷拉着脑袋，去吃自己面前清淡无比的食物了。虽然迪卢克做的东西随便水煮都很好吃，他还是馋那些气味香浓的肉。
“就一口。”迪卢克见状，还是动手切了一小块肉，递到了那个眼巴巴看过来的家伙嘴边。
凯亚张嘴就咬，飞快把肉叼走了，快乐地嚼了起来，他怕迪卢克下一秒反悔了。
迪卢克说一块就一块，哪怕凯亚再可怜地看过来，也无动于衷地吃着。
凯亚见迪卢克真打定决心了，就埋头去吃自己的午餐了。
“事情结束了，我一定要找琴团长请个长假。”
饭后，凯亚冲着迪卢克有气无力地说，“阳光，沙滩，大海，我想要度假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
凯亚总是能清楚地知道，迪卢克简短话语里藏着的实际意思，也就是说迪卢克老爷打算带他去度假！
他睁大了眼睛，确认道，“我们…一起去？”
“我在蒙德东南方向的大海上有一座无人的小岛，岛上建了一座度假小屋。生活设施也十分完善，过去了就可以直接使用。”迪卢克如同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，“岛上没有冬天，每一天都是夏天，阳光非常好，海边的细沙像雪一样白。”
“这可真好啊。”凯亚想象着迪卢克说的场景，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个期待的笑容。
他帮着迪卢克把餐具收拾好了，一起送到了厨房。
骑士团内部还是空荡荡的，他们来回走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人，大概是因为大家昨晚都喝太多了吧。
回到办公室后，凯亚懒散地靠在沙发上，拍了拍身边的沙发，“迪卢克，先休息会吧。”
迪卢克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，脑袋就枕在凯亚紧实的大腿上。凯亚帮他把压住的头发整理了一下，防止在睡着的时候扯到头皮，又把他的外套盖回了他身上，自己则从沙发背上摸了条毛毯把自己裹住了。沙发不够长，他的两条长腿就挂在沙发把手上，虚虚地搭在了沙发外。
自然、熟练得彷佛重复了无数次。
凯亚摸了摸迪卢克的头发，一手搭在迪卢克的胸口。
迪卢克动了动，伸手搭在这只手上，轻轻半握住，闭上了掩不住疲惫的双眼。
阳光斜照了进来，空气也变得暖和，风依旧凉爽。
凯亚见迪卢克安稳地睡了，跟着闭上了眼睛。他被覆住的手指不经意地弯了弯，悄悄钩住了迪卢克的小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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