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亚坐在马车上，脑袋靠在车厢的墙壁上，感受着墙面的抖动，听着马蹄踩在地上的有节奏的声响。迪卢克正在一旁借着窗外的光线，专注地翻看着文件，偶尔会露出深思的神色。迪卢克把他“请”上了马车，他没有拒绝。
在离开前，迪卢克让他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。厚实的外套，黑色的高领里衣，黑色的手套，略长的衣袖，可以将裤脚扎进去的长靴，可以将他身上的伤口的晶体彻底遮盖。脸上的晶体虽然并不明显，被问起来也可以用装饰品搪塞过去，可是在他的强烈的要求下，他还是用面具把脸全部遮掉了。
他想，这张脸，已经不能在白日里出现。
他们最后去和米店的婆婆见了一面，婆婆夸他这样穿着可真好看。
凯亚故意表示得很开心，他心里明白，削瘦到撑不起衣服的人，怎么穿都不会多好看。
迪卢克说他们今后会在大陆上四处游历，等到了须弥，他们一定帮她去看看治疗星空病的研究进展。
凯亚可从没听过游历的事情，不过给迪卢克老爷打配合，这种事情他曾经做过无数遍，此刻依旧没有生疏。
他们承诺，一定会回来见她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去找飞云商会给他们传消息就行。
他就这样一无所知地跟着迪卢克走了，离出发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。
“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去做些什么？”
迪卢克的话还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地钻来钻去，标准的迪卢克式的思维。
凯亚觉得很有道理，所以迪卢克想要带他离开的时候，理智、情感与身体的相互分割，让他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好笑的状态。
最后，迪卢克的决断和不容他拒绝的态度，把他一把推向了一个确切的答案——跟着迪卢克走，然后去做些什么。
第一次，他不用在两难的抉择中拼死挣扎，最后却被推向了一个最糟糕的选项。
他尚且不知他和迪卢克究竟要去哪里。
不过，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，毕竟走在前面的是迪卢克老爷。如果天色过暗的话，迪卢克肯定会燃起火光，照亮身边和前路，让他们不至于迷路。
凯亚转过脸去，看见迪卢克的目光正停留在文件中的一页，即便表情毫无变化，他还是能察觉到迪卢克应该遇到了麻烦。
他悄悄地凑过去，探着脑袋看，确实有点麻烦。
他思索了片刻，给出了自己的意见。
迪卢克闭上眼睛，很快就睁开，点了点头，表示了同意。
“值得尝试。”
迪卢克很快写好了批注，然后翻开了下一份文件。
凯亚继续探着头看，迪卢克把文件朝他侧了侧。
“休息。”
继续批注完三份文件，迪卢克说先休息一会。凯亚揉了揉有点酸涩的眼睛，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文件了，认真看没多会就会感到疲惫。
马车已经不知道行进了多远，窗外的景色已经由此起彼伏的山脉逐渐变得平缓。
快要进入蒙德了。
凯亚攥紧了手，低垂着脑袋，许久，才开口，“迪卢克，我......”
“嗯？”迪卢克淡淡地应了声，然后接道，“我们不回晨曦酒庄，也不回蒙德，接下来直接去至冬。”
“是要去谈什么生意吗？”
“嗯，马上就要入冬了。”
“如果没有足够的燃料和食物的话，这个冬天大概会很难过吧。”
“蒙德有他们需要的东西，还有一部分会从璃月和枫丹运过去。”迪卢克说，“至冬现在的平均气温比以前还要低，大概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进入寒冬了。”
“商议地点在边城？”
凯亚估计了下时间，去到至冬城只是一个月肯定不够，蒲桃本就临近三国的边界，怪不得迪卢克会出现在这里，估计是为了至冬的事情，顺路从这座小城路过。
这可真是...太巧合了。
凯亚笑了笑，想起游历的事情，忽然问了句，“迪卢克，晨曦酒庄已经没了吗？”
“毕竟是木制的结构。”迪卢克语气平静。
“艾德琳...她....”
“她依旧在当女仆长。”
“这样吗？”
凯亚沉默了，迪卢克也没再说话了，车厢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传来马蹄的笃笃声。
“迪卢克，其实......”凯亚说着又停住了，随后像是决定了什么，开了口，“我曾经和你说过，我是坎瑞亚人，是坎瑞亚安插在蒙德的棋子，是为了被七神毁灭的故国来到了这里。为什么会是蒙德，为什么我会被克里普斯老爷带回家，并不是意外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凯亚感觉迪卢克的目光投了过来，他继续说，“我的父亲游历了七国，最后选择来到蒙德。他观察了蒙德人很久，最后选择了克里普斯老爷。”
“蒙德是个包容的国家，即便是异国人也可以被真心接纳，而真心总是容易被欺骗和辜负。克里普斯老爷是个宽厚仁慈的好人，绝对不会放任一个小孩子在外面流浪。如果运气好我就能被收做养子，不成的话，克里普斯老爷也一定会安排好我的去处。莱艮芬德家作为有名的富商家族，可以让我的身份和来历更加值得信赖，给我的行动进行更好地掩护。”
“父亲四处打探消息，终于得知那天克里普斯老爷晚上会路过那里，也知道那天会有一场暴雨，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地等在那条路上，错过的话，可能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。”
“那天果然下起了暴雨，暴雨阻碍了交通，克里普斯老爷来得比想象中要晚了很多。如果雨能再下大一点，直接冲断路上的木桥，后面的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了。可真是个坏运气啊。”
“迪卢克，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，我可没有轻贱自己的意思。”凯亚发出一声轻笑，指了指自己的右眼，“就算克里普斯老爷没来，我不是还有它吗？虽然现在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如果没有被克里普斯老爷接纳，如果我去到的国家不是蒙德，事情可能会简单很多吧。”
“如果迪卢克你恰好是个凶恶的坏家伙，有个这样的兄弟，那就更好了。”
“我一定会更符合父亲心目中的“希望”。”
凯亚开起了玩笑，“说不定，我会胜利呢。”
“不，无论如何，我都会阻止你。”迪卢克斩钉截铁道。
“哈哈！听到迪卢克老爷这句话，可真是让人心安呐。”凯亚调侃着,他大笑了几声，然后又沉寂了下去。
许久，他才轻不可闻地说了句，“如果可以，我还是更喜欢顺着风去追晶蝶。”
“迪卢克，我注定会是一个叛徒。
“从那个暴雨的夜晚开始，我总会要背叛些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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